01

李莹下葬那天,谢扬没有哭。

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喊:“最后看一眼吧。”

亲属们围过去,哀号声爆起,岳母哭到晕厥,岳父和舅子满脸泪地搀住她。

谢扬却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,眼睛干涩,呆得像一截木头。

亲戚说:“

人心薄凉啊,小莹那时候死活要嫁给他,结果一滴泪都不值。

谢扬仿若未闻,处理完所有事,傍晚回到家,屋里没开灯,静得可怕,他脑子里全是她最后的模样。

被癌症折磨,她走的时候并不好看,化妆师将妆容处理得很好,白布掀开那眼,她很安详,好像只是睡着了。

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的痕迹,谢扬觉得她没离开。

她的鞋还摆在玄关,七斜八歪,像随意蹬掉,一会儿还要穿。

她的衣服还挂在阳台,谢扬每次走过时,短发茬都会从衣摆下蹭过去,像是亲密地触碰到她。

点开微信,一遍遍听她的声音,那么熟悉,像她在耳边唠叨。

他偶尔也会发出一条信息:“老婆,哪天回来?”

不敢细看,慌忙删除,因为害怕抛出的信号,空荡荡没有回音。

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辗转难眠,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,他像个没有灵魂的躯体,一天一天,就这么捱过去。

直到假期结束,领导打来电话:“小谢啊,怎么还没来上班,家里的事怎么样了?”

妈妈打来电话:“今天莹莹放学你去接吧,你爸老毛病犯了,我要在医院陪护。”

被一鞭子抽醒,谢扬坐在沙发上,一动不动,泪水淌了满脸。

其实是知道她离开了的,只是太痛了,逃开了,自欺欺人,负隅顽抗着。

可裹得再严实,寒光还会照进来,将现实照得冷冽又清晰。

不得不承认,她是真的走了。

02

他们是大学时好上的,回想起恋爱种种,处处甜蜜。

毕业后见家长,李莹爸妈嫌弃谢扬爸妈是普通工人,没积蓄、住老破小,不同意这门婚事。

李莹认定了他,不顾爸妈阻挠,誓死要和他在一起。

谢扬骑着小电动,每天接送李莹上下班,怕被她爸妈撞见,总是停在她家一百多米外的水果摊旁,远远看着她跑来,心里盈满幸福。

他餐餐简单,省下钱周末带她开荤;

他拼命工作,攒钱买房娶她;

他不顾她爸妈黑脸,逢年过节都买好礼物,站在门外叫声叔叔阿姨,放下东西就走。

耗了两年,谢扬的积蓄加上爸妈七拼八凑,按揭买了房,李莹爸妈终于松口,同意他们结婚。

谢扬手里没多少余钱,李莹顶住爸妈的压力,处处为他考虑。

聘礼少收、婚礼从简、租穿喜服,就这样,谢扬还是欠了几万外债。

李莹握住他的手说:“没关系,我们一起还。”

谢扬心底又酸涩又柔软,他暗暗发誓,不让李莹受苦受穷,每天牟足劲儿工作,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。

他很争气,还清欠款,手头渐渐富裕,买了车,两年后,他们的女儿出生。

谢扬给女儿起名:谢慕莹。

以我之姓冠之你名,是我爱你的寄寓。

莹莹慢慢长大,会翻身了,会说话了,会走路了,会背诗了......妻贤子慧,日子每天都是美的。

直到莹莹四岁这年,谢扬发现妻子藏着秘密。

03

起初是谢扬领口起毛边的衬衫没了,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白衬衫,一件件整齐挂在衣柜里。

谢扬有点心疼:“还能穿,怎么就丢了?”

李莹说:“都升职了,得穿体面一点,你呀,别对自己太省。”

谢扬笑呵呵:“行,听你的。”

后来新裤子、新外套,皮鞋、运动鞋、休闲鞋,她都给置办齐了。

冰箱里的食物分门别类、井井有条,他不下厨房的人,不知不觉间要什么能一拿一个准。

谢扬愈发感觉不对,问李莹,她就笑着说:“能有什么事,我把这些打理好了,以后要是不在家,你能照顾好自己和女儿。”

谢扬紧张道:“不在家你去哪?”

“出差啊,每次出差回家,狗窝收拾半天。”

李莹的笑容没有消释谢扬的疑惑,他偷偷观察她。

某天应酬取消,他没打招呼提前回家,她坐在书房,背对着门,认真写着什么。

谢扬轻悄悄走过去,看见她笔端滑动,写出:莹莹今年十八岁了,妈妈离开你......

谢扬迅速拿起旁边折叠好的信纸,翻开看。

李莹诧异回头,两人目光一碰,都掉下眼泪。

李莹患了肺癌,查出时已是晚期,她不想做无谓的治疗,耗尽家产,还将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,只想在尚能行动,意识清醒的时候,陪陪丈夫孩子爸妈。

谢扬回想起她这段时间的异常,她做的每件事都像在铺垫自己的死亡,而她说的每句话都像遗言,全是操心和不舍。

窗外草木枯萎,日光忽而暗淡,他耳朵嗡鸣,木木地抱住她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李莹眼里铺开平静的温柔:“就怕你会这样才没说,确诊那天起,能开开心心地多陪你们一天,都是我挣到的。”

莹莹本在一旁搭积木,不知爸妈为什么哭,害怕起来,小手抓住妈妈的衣角,很紧。

04

李莹爸妈赶来,难以置信地握紧女儿的手,哭成了泪人。

他们商议后,决定就医,刻不容缓。

化疗把李莹折磨得不成样子,呕吐、无力、疼痛,头发大把掉落。

谢扬坐在病床旁陪她聊天,看着她入睡,一转身便红了眼眶,走出病房便哭出来。

医生说:“回家吧。”

三个字,死亡通牒。

李莹不愿莹莹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,希望自己在她眼里永远美好,更不愿四岁的孩子面对死亡。

这段时间,莹莹住在奶奶家,大家骗她妈妈出差了,要好久的时间。

出院那天,李莹戴了假发,化了妆,精神不错。

莹莹许久没见妈妈,开心极了,小鸟一样绕在妈妈腿边,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

昨天拿了小红花,老师表扬她了;小虎用笔尖戳她,好生气;蝴蝶发夹掉了一只,能不能买新的?

李莹抚着孩子柔软的发,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,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挣到的,明明早就做好准备离开,怎么又不舍得了呢?

三天后,奶奶来接莹莹放学,说妈妈又出差了,她要住到奶奶家去。

莹莹拿着手工课做的贺卡,上面画了一家三口,歪歪扭扭地写着:相亲相爱一家人。

礼物送不出去,莹莹失望极了,到奶奶家时还在生闷气,坐在小板凳上不说话,没发现奶奶躲在走廊外哭。

在奶奶家住了一周,莹莹每天问:“奶奶,我妈妈回来了吗?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?”

奶奶沉默了,眼神哀哀的,满是疼惜。

孩子才四岁,每天等着盼着,却不知道再也看不到妈妈了。

终于,这天放学,莹莹走在长长的队伍里,远远看见爸爸。

她迈着小短腿跑过去,一把抱住爸爸的腿,仰头就问:“妈妈呢?”

看着女儿稚嫩的脸,眉眼有她的影子,谢扬嘴角动了动,扯起一个破碎的笑:“

妈妈这次是出国,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。

05

谢扬逼自己振作,他要照顾好孩子,不能让她放不下心。

他给莹莹洗衣服做饭、陪她写作业、给她讲故事、去游乐园,就算妈妈不在,孩子也该有快乐的童年。

可莹莹依旧会问:“爸爸,妈妈什么时候回来?”

女儿每问一次,谢扬心口就割过一刀,除了对妻子的思念,还有对孩子的心疼和愧疚。

慢慢地,莹莹问得越来越少,眼里令人揪心的期盼也没了,好像星星暗淡了光亮。

两年过去,屋子还和李莹离开前一样,处处都是她的痕迹。

她的鞋依旧摆在玄关,覆上灰尘,谢扬就擦干净,被踢歪了,就任由鞋歪着,好像她刚刚穿过这双鞋。

她的手机,他一直有充电、充话费,并未停机。

他时常给她发信息,告诉她自己和女儿的点滴,可大段大段的文字背后,是没有回音的想念。

这天,到爸妈家过中秋,妈妈发现谢扬的鬓角有了白发,劝道:“给莹莹找个妈吧,你这样太累了。”

谢扬说:“我只想看着莹莹健康长大,其他都不要紧。”

妈妈转身叹气。

此后一年,越来越多人劝谢扬再婚,还给他介绍对象,他一律拒绝。

清晨阳光透亮,谢扬送莹莹到学校后,掉头开车去公司。

街道车流如潮,他眼皮一合一合,直犯困,昨晚陪孩子做完作业后赶方案,凌晨三点才睡。

车身猛地一震,伴着“嘭”的一声巨响,谢扬陷入黑暗。

好在车祸不严重,只是左手骨折,谢扬想出院后还能给莹莹做饭。

岳父岳母到医院看她,说:“再找个吧,李莹不会怪你的,她也想你们过得好。”

谢扬看着窗外,久久没有言语。

耳边是岳母的叹气声,他知道再找个女人日子会容易些,只是放不下。

06

出院后,岳母给谢扬介绍了一个女人,叫张欣,离婚,带着一个女儿,比莹莹大一岁,不打算再生。

谢扬迫于岳父母的压力,见了张欣,聊着孩子,一餐饭吃得意外的轻松。

认识一阵子,张欣温和大方,对谢扬的感觉不错。

这天吃完晚饭,她递了个礼袋给谢扬:“我一个人带着孩子,晚上外卖敲门都害怕,想找个踏实的男人再婚,我会是好继母,也相信你会是好继父,这个年纪不奢求爱情,只求找个懂的人,安安稳稳过日子,女儿长大后,去外头读书、结婚,我们老了病了,也能相互照顾,省得孩子担心。”

她的态度再清楚不过,谢扬却犹豫了,他迈不过这道坎,总觉得对不起妻子,没法向女儿交待。

到母亲家接莹莹,小姑娘问了三遍“爸爸,袋子里是什么?”他都没听见。

回到家,莹莹打开袋子,拎出一条连衣裙,眼睛瞬间亮了:“可可妈妈也给她买了一条这样的裙子,我早就想要了!”

这是今年流行的款式,谢扬一个大男人不懂,看着女儿惊喜的笑,他的心像裹了一层细沙,有丝丝疼痛。

谢扬接到老师的电话,莹莹体育课摔倒,T恤被蹭起来,膝盖和小肚子都磨破了。

他慌忙奔到学校,冲进校医务室,莹莹却捂住衣服,小脸红了,怯生生看一眼校医:“老师说,衣服遮住的地方,男人不能看。”

谢扬错愕,尴尬又关心,不知如何是好。

校医笑道:“回家让孩子妈看看吧,洗澡注意不能碰水。”

一句无心的话,戳伤两个人,谢扬看到女儿悄悄低头抹眼泪,七岁的孩子,想要妈妈的疼爱。

回到家,莹莹不让爸爸帮忙洗澡,自己弄不好,伤口碰到水。

卫生间传出小孩疼了的抽气声,后来变成呜呜哭声。

谢扬在客厅走了三圈,挣扎半晌,走到阳台,对着夕阳深深吸一口气,拨出张欣的电话。

07

张欣带着女儿来了,在莹莹的小房间里,帮她消毒伤口。

张欣让女儿陪莹莹玩,自己和谢扬在厨房做饭,冷寂三年的屋子,突然热闹起来,孩子的笑声不断。

家里难得有玩伴,莹莹献宝似的,把玩具漫画一件件搬出来分享。

分别时,她拉住小姐姐的手不舍得松:“姐姐,你能不能住我家,我新的拼图送给你。”

张欣看谢扬一眼:“下次你到姐姐家玩吧。”

莹莹正色道:“一言为定。”

张欣被逗笑了:“一言为定。”

张欣母女走了,屋子又冷清下来,半晌,莹莹支支吾吾,小声说:“爸爸,其实我知道,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。”

谢扬苦笑,其实他也隐隐猜出孩子知道了,不过他们默契地没打破平衡。

莹莹回房间拿出一封信,递给谢扬。

这些信,谢扬一年给莹莹一封,尊重妻子的意思,没有私自拆开看过。

灯光明亮,粉色信纸上字字清晰:宝贝,你已经七岁了,想必已经懂得许多道理,是时候告诉你......不管做什么,妈妈只想你和爸爸幸福。

谢扬拿着信纸,眼眶渐渐湿润,那些迈不过的羁绊,放不下的执念,在字里行间慢慢释怀了。

08

三个月后,谢扬和张欣领证结婚。

孩子的衣食有人照顾,谢扬可以专心工作。

男人提油扛米工资不低,张欣有了生活和经济的安全感。

莹莹洗澡忘了拿浴巾,不用尴尬地不敢喊人了。

张欣通情达理,没有刻意抹去李莹的痕迹,没想强占他们父女的心。

莹莹床头仍旧摆着妈妈的照片,开不了口叫张欣妈妈,张欣让她继续叫欣姨。

无论聊起李莹,还是张欣前夫,他们语气自然,好似提到一个熟悉的故人。

李莹的忌日、清明,张欣不打扰,给父女两人留够空间,让他们去祭奠,安静地缅怀她。

墓地回来,一室灯光,是家的温度,桌上的热饭菜,是家的味道。

日子平顺,转眼又是三年。

莹莹十岁生日,读完妈妈的第六封信,回到客厅,蛋糕上烛光点点,她闭起眼许愿,希望妈妈知道,她和爸爸现在很好。

谢扬拿出李莹的手机,摩挲过太多次,白色机身泛黄,旧得掉漆。

他点开微信,几百条未读信息,全是他发的。

点下自己的头像,信息飞速滑过。

和她过去的种种,这些年的碎碎念,幻化成一个个破碎的画面,快速在眼前闪过。

信息太多,老手机卡壳,屏幕一闪,黑了。

再按,开不了机,坏了。

谢扬将手机放回抽屉,虽不舍,也有种平稳落定的安适。

泉下人间,生死茫茫,他没忘记她,女儿也没忘记,只是将过去安放在心底,仰起头,往前走。

这个故事挺让人感慨的,当另一半不在了,我们要如何向前走呢?

-END-

来源:风萧蓝黛(ID:fxld99),一个写婚姻故事的云南姑娘,一个辞去公职的追梦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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